傷心欲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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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原刊 AV Magazine 2015)

人生音像城

 

傷心欲絕

 

看罷《百日告別》,明明是熱鬧的尖沙咀街頭,感覺卻是一片死寂。

那是一部很奇妙的電影,它描述死失去摰愛的痛苦,傷心欲絕,但在穿越這種痛苦之後,它引領我們重新出發。

《百日告別》令我想起另一部電影:《心靈觸洞》(Rabbit Hole),經歷喪子之痛的 Becca (Nicole Kidman)問母親 Nat(Dianne West)當年是如何熬過兒子逝世的時間,Nat 說那些傷心的感覺從沒離開,只是在在某個時候,它變成了可以携帶的重量,像一顆放在口袋裡的小石頭,當你開始忘記那傷痛時,伸手入袋,便隨時可以觸摸,有時你會因此而哀傷,但有時它會令你感覺好一點,所以你願意留住那塊石頭。

林書宇把妻子不幸過身的傷痛,轉化成一部電影。透過佛教儀式對死亡的理解,靈魂離開肉身後,告別塵世的流程,反照在世的人,也該學懂適時放手。導演特地邀請作家駱以軍描述頭七﹑五七﹑七七及百日告別的狀況,駱的文字有很強大的感染力,像形容告別一百日,對逝者來說,是「百日,卒哭季,至此之後不能再哭,活著的時間已包含死亡。如光於影之中,如喜於哀之中。」對心敏(林嘉欣)而言「也許它是提醒我們,給自己一個放手的期限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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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到中年,無論你願意與否,面對親友離開的機會愈來愈多,在網絡年代,年輕的朋友好像長大的速度也倍增,昔日還是我的無知學生們,轉過頭已經成為母親,她們的成長,彷彿被壓縮在Facebook 內,我們沒有見面或通電,但我卻在旁觀她們的成長。

速度其實是一種相對的感覺,我覺得他們變化大,意味我的生活變化少,十年如一日,在同一所房子裡過著重覆的生活。某天在理髮店,發現散落的俱是白髮,感覺歲月的步伐原來已經慢慢加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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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幸自己還保持年輕的心境,所以能夠妄顧身體發出的警號,而繼續任性。其實《百日告別》給我的第一手感覺,並非關於死亡之痛,而是作為一位「尚在努力中」的編劇,慨嘆如果要像林書宇寫出如此細緻的劇本,豈非也要經歷喪妻之痛?但我很快有自我安慰,電影的魔力,正是能讓角色經歷編劇本身未能或未敢經歷的事情。

後來,有朋友告訴我現實中關於林書宇太太之死的事,那份愛的感覺,未必和電影中那樣純粹,我也不以為然,就把電影看作是導演對死亡的一種寄託吧!我愈來愈不把真人真事當作很特別的一回事了,導演的功力,在於能否令觀眾相信角色的生存狀況。

我曾經這樣認為,好的電影帶給我官能刺激,更好的電影令我停下反思,最好的電影解答了我一些人生問題,《百日告別》似乎是後者。